数年以前，我的一位师公，言及教师生活，以为可以用“老虎、神仙、驴”一言蔽之。老虎者，当面而威，为众人师，称孩子王；神仙者，寒暑二假，看人早出晚归，独得逍遥；驴者，身有重负，足有远程，山水行旅，磨坊生涯，春夏秋冬，周而复始。

于今，老虎已算稀有，神仙知是虚妄，独有这驴子之说，我开始确信无疑。

      学期更改，课程循环，原地踏步，如在磨坊，实是拉磨之驴。人前人后，总是板着一副驴脸，日久成型；靠嘴吃饭，也早练就了一副驴嗓，分贝不低；年龄渐长，开始既顽且固，有了驴脾气，俨然一头犟驴、倔驴；面对当今学生，时常徒唤奈何，乃是技穷之驴；在单位任人鞭打，被人倒骑，自认为是只蹇驴；人家的加薪小计，总成蒙眼大法，每每自甘成为顺毛驴。想必不久之后，无用之时，终会成为卸磨之驴。

      常常望驴兴叹：香米白面，近在咫尺，却进别人尊口；摩顶放踵，远达千里，原来斗室天地。

夫天地之间，不平则鸣。于世人曰“语”曰“话”，曰“诗”曰“文”；于畜禽曰“虎啸”曰“狮吼”，曰“龙吟”曰“凤鸣”。而于驴，则只能称“叫”而已，民间且将其与发锯、刷锅合为世上三不忍闻。遇则轻之贱之，闻而厌之恨之；而磨坊内外，驴则欣然于败草浊水，不知老之将至。

余自比于驴，命所居为磨坊，且为诗曰：

岁月渐虚无，石牙磨敝庐。

伤心盘上米，破梦土间蔬。

秋草频荣枯，晚云正卷舒。

自非千里马，天地一寒驴。

八斗肠中碎，五车目下虚。

行行当户牖，念念在犁锄。

不羡成肥马，尝思化乐鱼。

此身非我有，何处是仙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