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十年教龄的教师很困惑：该怎样帮助那些考入城市高中的农村大孩子们

2012年1月25日初稿

春节期间，患重感冒，嗓子发炎，嗑嗽不止，弄得白酒难以下咽。闲来无事拍几张照片，或给家人拍照，或拍新农村试点房，或拍冬小麦麦田（位于长江以南的南陵县竟也有冬小麦）。最后无聊到没有办法打发时间时，就胡思乱想，1995年以来至今的中国社会变化太大了。我和爱人的家乡一栋栋矗立的二、三层居民楼房就是明显例证。高中学生的变化也是不小。我是1994年读高中的，2002年工作的。回想自己的学生时代和教师十年职业生涯，关于考入城市高中的农村大孩子，有好多没有数据支撑的感性认识。原来我一直想当然地认为，能够来到城市读重点高中的农忖孩子，绝大多数都应该是勤奋、质朴、诚实、上进、坚强的，较强的自尊心支撑了他们“农村孩子要争气”的信念。农村孩子虽然衣着不时尚，但肯定比较整洁大方。也许是因为自己当年就是农村孩子的缘故吧，每届高中毕业班都尽可能的留意执教班级的农村孩子，有可能的话，帮助他们一把。帮助农村孩子，有时候很欣慰，但偶尔会气愤，后来常常感觉很无奈。下面整理几则与学生的谈话记录，借此阐述一些个人的所思所想，并提请同行们指正批评。

2010年11月的一天下午放学。我执教的一个文科班的C同学，来找我谈话。该同学从高一下学期以来，地理高分偏少，主要问题是不知道人文地理如何全面高效答题。该生自然地理学得很有感觉，人文地理中原理性强的也较有感觉。对于趋势类、预测的失分较多。之后，我们又以共同的农村孩子身份，聊了为人处事、人际沟通、家庭困惑等方面的话题。谈话中我俩取得了不少共识，如率性率真的做人之道。农村孩子要学会与城市孩子交往、共处等。这个十七岁的大男孩表达的欲望很强，一直在不停地诉说，我真不忍心打断他，也不忍心说谈话结束。他初中就喜欢地理，初中老师板图画得很好，他对高中地理的认识比较到位，让我暗自吃惊。这个男生历次考试成绩稳居全校前100名，考取一本类院校应该不成问题。他还有一个妹妹。父母四十岁出头，均在打工。父母常常争吵，父亲好喝几杯。父母已搬到我校附近租房打工。班主任已为其申请了助学金，现在父母打工有稳定的经济来源。这个大男孩心态稳定、状态良好，自学能力较强，他来找我谈话，其实我也未帮助他什么，倾听而已罢了。

2010年12月的一天晚上我正在看电视。一个我所执教的理科班的女生Q同学发来短信求助，后来我们通了电话。该女生来自本地农村，在她六岁时父母离异，亲生后来父母各自再婚，六岁直至十二岁跟爷爷奶奶过，现在跟母亲和继父一起，继父没有子女，初中时学习很有干劲，在农村初中属于较优秀的那种，初三中考分数不够，计划外交钱上了我校。高一时有些贪玩，可能有点玩过了，想着高中还长，以后再好好学。现在高二了，想想也应该好好学，晚上也能学习到很晚。可是那股学习的劲头总持续不久。也给自己订过目标，考取某某大学等，但是当她不想学时那目标对她一点用都没有。她觉得自己好失败，现在很困扰，经常会有不想上学的想法。当晚电话中我也说了很多鼓励她的话，后来上她们班课的时候，发现她的眼神有闪烁、躲避之意。从此再也没有给我发过第二次短信。我本想去问问她的月考成绩，但一想到这根本不是成绩的事就作罢了。2011年11月的一天，在办公室听另一位执教她的同事说她不来上课了，我的脑海里只剩下那个女生染得有些发黄的头发了。作为一个教龄十年的教师，我发现自己根本帮不了她！

2011年11月的一天晚自习值班。约谈文科班G同学。该生来自我市某县农村，兄妹四人，前面三个姐他排行老四。父亲常年漂泊在外，几年偶尔回家一次，据G自述他自己没有父亲的通讯地址和联系方式。母亲一年也会打几个月。G同学有一个姐姐和姑姑对其很好，他自己说内心不是很愿意读大学。他们村只有少数个别人读了大学，大概只是合肥的一所三本院校。眼下高三第一学期已过半，该生成绩还不错，我向他讲述了上大学的好处，鼓励他坚持学下去。该生最近的三次月考，总体成绩不错，有上升趋势。该生学习有潜力，自觉性较好，最近这次考试数学下滑。我为其支招：要钻研数学习题中的部分难题，这样才能提升到高分段，数学学科是考取好二本、冲击一本的关键学科。语文学科得从长计议讲究积累，英语尽量多听听力。文综中政治有待提升，建议抽空在晚自习时多与政治老师交流。多鼓励吧，90年代中期出生的孩子与80年代末出生的孩子又有些不一样了！我帮助这个大男孩了吗？

2011年12月中旬的一天晚上晚自习值班。一位来自我市某县某乡的L同学来聊天。该生是复读生女孩，在家排行老大，下面有一个弟弟和妹妹，兄妹三人学习成供都还不错。她应届考取我市某重点县中，复读来到我校，弟弟和妹妹现都在这所县中读高中，都以她为榜样。L同学小时其父母就离异了，父亲一直未再娶，父亲好像在搞工程，其父兄弟们有三人，至今还没有分家，在一大锅里舀饭吃。他们这一大家子特别团结、和睦，听着L同学的叙述，顿时一种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感觉油然而升。懂事、勤奋、上进的女孩子总令人感觉暖暖的。自勉、内秀、不张扬的性格总让我反思现在教育的方向是不是有些偏颇。L同学这几次考试波动起伏很大，第二次月考480多分，地理单科考了70分吧。第三次月考420多分，地理只考了44分，另外语文也考砸了。第三次月考考差的主要原因是考前睡眠差、考试焦虑严重、答题策略失当，总分排名下滑严重。询问丢分原因，方知L同学因焦虑情绪、审题不清不透，较易题、中等题因粗心和思考时间太短出错不少，难题又喜欢死抠，致使答题时间分配极不合理。L同学在家排行老大，父亲把他树立成榜样，她自己作为复读生，一心想好，每一次月考都怕考不好，这可能是焦虑的主要原因。L同学学习异常勤奋，时间抓得很紧，月考考过后的星期天下午竟能坚持看书，连作为老师的我都佩服不已。
    L同学是典型的考试焦虑、心态欠佳型文科女生。看来需要引导：1、一个人应该有目标，但不可太执着。平时月考要允许失误，偶尔一次，只要总体稳定正常，没有什么太不了的，嬴得起也要输得起。失误的原因必须找准并尽可能解决，这是最重要的。2、劳逸结合、张驰有度，注意合理分配精力，调整状态，提高单位时间内的效率很重要。我帮L同学总结了复读这一年特别要注意的两个关键词：考试心态和答题策略。最后送了八个字给她：快乐学习静心考试。后来我俩断断续续有多次或长或短的交流，不再赘述。

与学生谈话的四则记录发布完了。留给了我很多思考，以自己不长的教龄和不算久的生活阅历来对比分析城市孩子和农村孩子，以学生的这两种角色来考量教师工作的价值。以下提出一些话题供诸位同行继续讨论，期冀以此文为砖引来玉石：
1、农村孩子和城市孩子学科学习环境的差异有多大？这种环境差异对各自升学应试有多大影响？我感觉考入城市高中的农村孩子在英语学习、文综科方面比城市孩子弱，尤其英语科。城市孩小从小就接触英语，幼儿园可能就开设英语课直至高中，另外校外辅导班多。农村孩子英语从初中启蒙，英语发音不标准，口语差，连笔试考试都考不过城市孩子。高中文科中英语是主科之一，多数孩子短时间内又很难通过补习把成绩真正提升起来。文综科目的地理学科因为农村初中师资差，地理课开课情况不一，受中考指挥棒影响，农村孩子的初中地理基础几乎等于空白。学科学习的背景环境对于学习肯定是有影响的，不少背景环境是很难弥补的。城乡差距自古有之，城乡教育资源差距解放后一直存在，改革开放三十年后仍然存在。在高喊“教育公平”口号的今天，教育资源均衡化可能仍然是我们追求的梦想。

2、面对可能失学（辍学）的农村孩子，我该劝他们继续求学还是另谋他业呢？升入城市高中的农村孩子并不是所有都能继续保持优异的成绩，其中一部分优秀生，进取心强，学习严谨扎实，有较为稳定的家庭经济来源，或者通过其他获得资助或亲戚帮扶等途径解决了后顾之忧，这批为数不多的孩子自然会升入大学。一部分家庭父母”望子成龙”的心态很切，家境较殷实，念得起书，这批农村孩子不管什么大学，多数还是要读的。那些成绩中下等，家境一般或是较贫困的农村孩子，本地又无耕读文化氛围，则估计中途辍学的可能性最大。这批孩子数量不少，到底该不该劝他们继续读书呢？如果他们继续读书，则面临漫长的贫寒求学路和茫茫择业路。如果中途出去打工，若其或多或少有一技之长，勤劳肯干，则三五六年回来家庭经济状况就有明显好转。那些大学毕业生，除了一部分工资高、待遇高外，不少人工资、待遇也只是一般。在城市居住，成本是不低的，与其异常艰难的蜗居在城市，不如做个殷实的农村人。

3、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结构的转型对农村孩子的影响是巨大的、深远的。以我的切身体会来谈，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社会的变化更加显著。中国社会早先是典型的二元经济体制，社会阶层主要是由农民和市民两大阶层组成，随着农民工的规模不断壮大形成了一个新的阶层，即农民工阶层。与农民工现象紧密伴随的有“留守儿童问题”，农村孩子中“留守儿童”的比例将会在一定的较长时间内越来越高。“留守儿童”的家庭问题、心理问题、学习问题等诸方面问题远比从前的农村孩子存在的问题复杂，例如现在农村夫妻的离婚率远比以前高，农村的单亲家庭、再婚重组家庭等亦日渐增多，经济的搞活使得农村家庭亲情关系淡漠，邻里、街坊争端和纠纷增多，社会问题中的“黄赌毒嫖娼”等不良现象对农村的浸染不断加深，而考入城市高中的农村孩子绝非处于世外桃源，他们难免身陷其中，被父母的不和、经济的困窘等所折磨。农村孩子的问题解决和疏导起来难度更大，更需要有全面的、系统的观念从长计议。

   教书易，育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