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地参》2015年第2期

地是山之母，石是山之魂。脚踏大地，寄情山水，钟情石头，玩石、藏石，便自然而然。近来买得一块磨脚石，状如鹅卵，用它可磨去脚上陈垢腐皮，卖石人又称其为火山蛋，细细观赏，质轻，通体黑裼色，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气孔；据资料查证，该类岩石是火山喷发时熔岩喷飞到空中，旋转跌落到火山灰后，表面冷却，岩浆团形成的纺锤形或圆球形的岩石，大小不一，大者数十吨，小者如土豆。

石头是有熔点的。我们的祖先早在远古就知道，石头加热到一定程度会熔化为液体，女娲补天的古老神话中，天缺失的那一角就是女娲炼烧石头补上的，但那时古人并没有命名，那就是岩浆。我们知道，在地下80到400KM的深处，也的确存在着鲜红灸热的软流层，一般称其为岩浆的源地。岩浆在地球内部涌动着，像是熬着的一锅沸腾的、黏稠的、鲜红的辣椒汤，总会寻机在上地幔顶部与地壳的某一薄弱部位，喷薄出来，旋转、飞溅、激荡、晕眩，变得恣肆汪洋；在地表，熔岩涌动，热浪蒸腾，巨大的岩块喷薄分离成蕈云般的火焰，形成各种玄武岩类岩石，可谁会注意到一枚小小不起眼的磨脚石的诞生，竟也有如此壮观、如此气势磅礴的背景与过程？

石头中藏着火，要不石头之间猛烈地碰撞，为什么会迸闪出火花？被我们称为石头的，其实是沉眠着的熔岩。当高热逐渐退去、大地趋向于清凉，奔流的、恣肆的熔岩，也在一点点入睡、沉眠、固化，从活跃、热烈、灼烫、灿烂，变成静定、沉重、冰冷而且甘愿于晦暗。他们定格着自己，开始以另一种形式展示自己的存在，兀立突起，或成为伟岸挺拔的山峦，历千万年冷暖风霜，饱浸海雨天风，虽头顶皑皑积雪，但骨子里仍涌动着灸热的岩流，已成为所在地区民族精神、国家气质的象征，如日本的富士山、意大利的维苏威火山等。美国麦克阿瑟将军曾言他的部下，“老兵不死，只是悄然隐去”，我类比之，“熔岩不死，只是固化了姿势”，在山脉起伏中，仍可看见石头处于熔岩时奔腾汹涌的气势。

时光荏苒，春秋轮回，不知经历多少世纪的荒凉与寂静。风化、侵蚀、搬运、沉积，寒来暑往，风刀霜剑，巨石分解着自己坚硬的外壳，苔藓攀附着石块的裂缝，植物的根系或种子挤进岩石的凹痕，凭藉石头中分解出来的养分滋补着蓬勃的生命。多少块巨大岩体的分崩离析与进一步的肢解，多少年生物遗体的腐烂分解与有机质的积累，从大石头，到小石块、石粉、砂粒、成土母质，最终促成土壤的形成，混合累积，构成了沃腴的泥土。其实那喷薄的尘埃中也富含微量矿物元素，降落到大地，那种肥沃简直是上苍对人们惊悖之余的馈赠；柔软的泥土，揉捏在手中，谁会想到它也是石头的另一种变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