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师傅老了，手有点抖，不能再修面了，小镇上理发店有许多，换了一家，一个中年师傅，主要是会修面，其余青春时尚的，都不会这个行当了。

这些文字写于三年前，今日偶然翻起，放在这里存档。】

 

每次外出前要去杨师傅那里理一次发，这个假期里去南京有个活动，也不例外，准备过两天去杨师傅店里，让他“修理”一番。

小店

小镇上的理发店很多，临新街的门面上，花花绿绿的招牌不少，而我常去杨师傅的小店，在老街市的西市，一个小小的理发店。门前是一条石阶路，磨圆的石头坑洼不平，在上面骑车是一件很为难的事。理发店的门依然是过去那种“排门”，没有任何招牌，甚至连外面石灰墙上也没有一个字，关上门，不熟悉的不知道这是一个理发店，只有每天开门才会显现里面的一些理发行头，一张有着雕花底座的古旧转椅，一面镶在墙上的方镜，一个近乎紫色的托板，上面放着林林总总的理发用具和洗发用品。小店南北进深大，朝南开门，靠近北门整齐的堆着一些煤饼（小蛋糕式，上面有眼），旁边有一个小小的煤饼炉，烧热水用，一口大缸里注满了水，这水都是杨师傅早晨来了之后去别处提来的，小店里没有安装自来水。店里有一个吊扇，夏天的时候徐徐转着，幸好小店通风很好，也不觉得过分炎热。

总之，小店是最为传统的那种理发店，有点破落。

店虽破旧，但杨师傅的手艺很好，因此客源不愁，有很多常客。

手艺

杨师傅今年60多岁，理发的营生干了40多年，从20出头开始学徒至今，一直在小镇上，现在新街上的那些开店的年轻人很多都是他的弟子，甚至徒孙。老杨的手艺好是出了名的，一把手剪，一把剃刀能让你焕然一新，每次理发结束，他都会笑呵呵地说：“是不是感到轻了许多。”这一个“轻”字很有哲理，头发原本没有多少分量，但覆盖的多了，给人的感觉是沉重的，理一理，剪一剪，顺带在小店里天南海北的聊一聊天，这感觉确实轻松许多。

杨师傅的修脸手艺堪称一绝，我在其他地方很难遇到这么舒服的修脸，那些装潢漂亮的高档理发场所，一谈及修脸就都摆手，一则因为这费时间；二则需要很好的手艺。其他地方欠缺的这两个因素，杨师傅都有，小店因为偏僻，所以人流量不是很大，就是一些常客。我每次去基本上杨师傅都在躺椅里休息，他干活的时间比较充裕；另外他的修脸技术也是到位的。每次理完了头发，他都会问我：“今天修一修。”我都会点头，他先把我的座椅放躺下，颈下枕一个颈垫，非常舒服，这时候眯上眼睛可以休息了。然后他做一些准备，打上热水、准备修脸用的胡膏、换上新的刀片（我每次都用新刀片，这也是杨师傅“照顾”我的一个地方，估计是因为胡子较硬的缘故。）稍停片刻，杨师傅用滚热的毛巾覆住我的脸，这种热量也是恰到好处的，热一点就烫了，凉一点感觉不怎么畅快，这个度就是技术含量。敷面的时间大概是五分钟以上，有时候这点时间都要睡着了，外面很安静。接下来，杨师傅开始修面，他的手劲掌握的很有分寸感，把皮肤拉紧，各个部位都会采用不同的手法，修刀出手迅速，不含糊，能够感觉到胡渣被修除的快感，每一个地方修过之后，他都会用手按摩一下，然后进行下一步操作。包括额头、眼睛、鼻梁、面颊、颌下、耳朵，每一个细节之处都会一一修到，全程结束大概需要30分钟到40分钟。

然后又是热毛巾敷面，涂上面霜，人坐起来，已经神清气爽，换了一个人。

职业态度

杨师傅很乐观，有着积极的人生态度。

他原本应该有一个绝然不同的晚年，当时理发店还是大集体单位，有机会转为正式工人，只可惜当时他跟着学艺的一个师傅家庭成分不好，累及他当时的转正，和他差不多年纪的一些正式工，有了退休保障都已不再出来干活。但杨师傅很乐观，常说这命运的东西讲不清楚，现在这样也不错，手艺没有耽搁，每天从几里外的家里骑自行车赶到镇上开门，不装自来水的原因是因为自己觉得提水也是一种锻炼，成为一种很好的习惯，现在身体很好就是一种福气。他说的这些，其实是有道理的，不装自来水或许一方面出于成本核算，他的理发费用是很低的，有时自己过意不去，让他不要找零了，他都很严肃的回绝，“能来就是相信我，这钱还是照价实收，已经涨了一块钱了，不好意思。”他说的涨价当然是指现在国民经济通货膨胀之下的一种自然反应，他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了一块钱，也显示出和经济社会发展的同步，在这一点上，小店并不闭塞，道理很简单，杨师傅的柴米油盐都在涨价，涨一块钱也无可厚非，我们都是理解的。再说即使涨了一块钱，也比外面便宜很多。

杨师傅不善健谈，理发的时候一丝不苟，没有声音，当然聊了起来，也是很能说的。他有几个观点具有现代职业价值：理发凭的是手艺，不是门面。开在哪里不是关键，关键是有没有回头客，有没有老顾客（因此他的店外没有招牌，招牌在顾客的心里）；理发技术在变，但基本的一些要素不变，例如手法细致、动作迅速、态度认真等等；还有就是有敬业精神，我这个店没有领导，里里外外一个人，可是每天的开门关门，营业时间都是准时的，还有就是每一个顾客都会认真对待。

你看这几条放在任何一个职业也应该适用的，杨师傅是不是也像北京一位的哥那样做职业管理讲座呀！我看行。

杨师傅不仅能把头发“理顺”了，对于很多世间常理，也能理得清清楚楚，这是很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