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1102南园漫笔：人生草木

陈春

一

今日学校组织赴平潮肿瘤医院进行体检，去的比较早，九点多就结束，已知的一些数据，都还好，去年查到的囊肿之类，今年再做B超已经没有了，去年查到之后也没有任何的治疗，大概也有自愈的功能，算是一种人体的自我均衡吧，外在的治疗是在打破某些平衡，进行人为的干预终归会有负向的作用，俗话说：“是药三分毒”大概也是指这个。

同事检查下来差不多也都很好，有些属于亚健康，敲些警钟总是好的，医生问我：“可有烟酒习惯”我说烟没有，酒偶尔应酬，也谈不上习惯，他说了许多道理，大家点头称是，结果临了一句：“我说了这么多，其实自己也做不到，我们这里治疗肺部肿瘤的专科，每个人都是烟枪，抽起来可凶了。”大家都笑起来，说还是听天由命吧，都长命百岁，无病无灾，也是个祸害。当然是玩笑话，还是希望在当下健健康康，好的习惯总是不错的。

二

下午回来，听闻邻村的张伯昨日过世。

傍晚，母亲边做事边说起些往事，算起来这位张姓的远亲，只是现在没有人情来往了（以下简称张伯），今年刚刚七十岁，也算一个苦命人，年轻时没有文化，那一代人在青壮年代被文革耽误了，虽然在乡村，政治运动并不太过激烈，但时光的荒废却是相同的，大多的人回家开始做农事，张伯也在其中。

后来，健壮的张伯到了运输管理站做搬运工，做了大概十几年，那时没有大量的汽车运输，靠的是人力拖车，帮助供销社从南通运回日杂货物，一行车辆，也是浩浩荡荡，算是红火的岁月。转眼，张伯人也就到了四十几岁，也是力气最好的时候，都贡献在这来来往往的路上了。

再之后，随着小镇的运输管理站撤销，他们一帮人脱离开去，自然的成立了民间运输队，做的都是苦累的活，例如黄沙场，水泥场，一些粮食收购站，逢着季节性的收购任务，搬运队就会忙碌一些，这些还是比较固定的活计，还有一些私人企业临时的搬运任务，不太稳定。

张伯人很精干，口才很好，作为这个民间组织的领头人出去看活计，谈价钱，有过一段日子，过的还算舒心，人力成本很高，请他们做的活都是很艰难的，例如车不能进的地方，或者其他困难的搬运，他们来总会想办法解决，但报酬也会不低。不过他们的工作性质注定是不劳便无获，付出的是力气，必须长年累月的坚持。

那些年我出去求学，后来工作也局限于四方天地里面，和张伯难有遇，印象里一直是一个四方脸壮实汉子。

恰在前两年某日，他到家里来，和父亲说事，才发现头发花白的张伯已经显得老态了。他来是为了早些年在运输管理站的工作经历，当时据说有政策可以参加什么养老保险，许多有过企业做工经历的都可以参加，父亲最初在运输站做过几年会计，后来转去了乡办企业，当年和他也算同事，对这些经历也是了解的，也是一帮老弟兄了，现在年岁都大了，希望政府可以体谅一些，父亲给他们写了证明，也找还健在的80多岁的老站长一起做证明，不知道这些材料有没有用。张伯组织过几次老工友一起去镇上和市里劳动部门问询，结果大概是参加保险是可以的，但要补交几千元或者万把块钱的费用。结果，这些当年身强力壮的人们，都蔫了。本身都穷苦，下一代中也少有愿意出钱支出这笔钱，这件事，后来也不了了之。

据说张伯去年还去市里一个冷库搬运坚冰，搬运的是几十上百斤的冰块，“穿了保暖的衣服也不能久待，做了一个小时就要出来晒晒，大夏天，手都冻僵了……”这好像是张伯描述过的工作环境，想来这样的状态对身体是极度的摧残。冷库工作结束之后，他去了上海，做的依然是苦累的活。

再之后，大概是今年春节前，母亲听说他患病的消息，但不确切，因为还可以看到出去干活，以为只是一般的身体问题。而今年这个夏天之后，便少了信息，大概是不出门了。

一周之前，有人见张伯独自一人在卫生院挂水，脸肿的厉害，很焦黑，没有人陪在身边。“说话声音也小了，几乎认不出来了，这么壮实的一个人，哎！说是肺癌，没法救了。”目见者都感到惋惜。母亲说他大概是体谅自己的老伴，“他老伴的背驼的厉害，几乎折过来了，做事情也不方便，也就不会来陪着挂水。孩子在外做事，也大概是没时间吧！哎，总是个苦命人，就这么走了……”

张伯的一生在我的眼里大致是如此，平凡的人生，悄无声息来，现在大概也是悄无声息的走了，再过些时候，连影像也会渐渐模糊。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甚或有时不及草木，可以春风吹又生啊。

这世上又少了一个普通人，寥寥几笔写一下张伯。

三

晚间，读《什么是教育》第三章“直接传达与间接传达”，摘录几句话：

1，真实的真理，允许对象在其可表述性和可定义性中开辟道路，却不许对象作为知识的最终形式出现，并且这种真理将被提到下述问题之前：即真理是否可能变成语言？真理不能逃脱“空洞无物”而进入不可言说吗？假如摆脱了所有的间接性，那就不再成其为真理。

2，柏拉图把怎样才能是真理自身完善的问题作为哲学探讨的基本问题，但他自己最终也没有对此作出解答。

3，通过教育从而获得反思和辩驳能力，而这种能力也是具有高尚人生境界的一种标记。

4，如果传达者没有简单地说出什么是真理，而是通过其他途径来达到对真理的宣讲，那么他就必须倍加小心地寻找这种途径。

5，在运用概念、推理的直接传达中，真理被表述为抽象的，与思维同一的。但是在以暗示与象征的体验方式的间接传达中，真理则变成可感知的，它作为历史性中例外的主观性在客观性的媒介中显示自身。

6，如果有人能准确地复述我所说出的一切，并能理解我所思考的事物，然而却从来不准备有些微怀疑精神和自主意识，那么，这样的思考者是可有可无、于世无补的。

四

想起昨日和小丰交流“经验”的话题，有一点都认同，“当某些东西让你感到得心应手，或者成为某些诀窍的时候，也就意味着自我批判意识的缺乏，不再有突破的意愿，这恰恰不是一个好事情。但我们可以意识到，却很难有实质性的进展，因为这本身需要勇气和智慧，而这两者之间，总是不可兼得。”把这个观点补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