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外家

    熬外家是小时候最为高兴的事情。每当父亲上集归来，带回几个烧饼或者油糕给母亲说：“这是给他外爷买的。”我就欣喜若狂，跑出跑进，一会去看看烧饼，一会去闻闻油糕，这时候的我是最乖的，既不会缠着要吃油糕，也不会闹着不割猪草，我就静静地等着明天快快来到。到了明天我就可以去外爷家了。

     外家有一个小院子。院子不大，院墙不高，但有楼门，一旦关上楼门，内外就成了两个天地，外面的狗和其他小朋友就进不来，这些我家都没有。关上院门，我们可以在院子里捉迷藏，玩老鹰做小鸡的游戏，跟表姐掷沙包，看表哥舞枪弄棒。院子外面有一棵杏树，非常高大，我每次去的时候树上都没有杏子，表哥总是说，你下次来的时候我给你摘杏吃，可惜我没有一次遇上吃杏子，于是我就怀疑这可能是一棵不结杏子的杏树吧。

     外家有一群表姊妹。舅舅命不好，亲舅母去世早，留下两个女儿，我记事时大表姐就已经远嫁河南，二舅母来到舅舅家时带来两儿两女，第二年又生下表妹。我的到来使原本热闹的小院更加热闹。舅舅的堂屋柜子西头靠厨房的边上放着一个油亮油亮的瓦罐，瓦罐内装着炒面，这是一种用柿子和大麦拌制的炒面，带着甜味，很好吃。饥荒年代，炒面也是充饥的好食材。表姐、表哥、表妹总是偷偷地爬上柜子，掀开瓦罐上的盖子，一大把一大把的抓起炒面装进自己的衣袋里，我也趁机跟上学着在自己口袋里装上几把，这样就可以在玩耍的时候边玩边吃，有时候受到其他人攻击或者受其它事吸引忍不住大笑时，炒面就从一些人的口中猛地喷出，吞云吐雾般煞是好看。

     外家有疼我的外公。据说外婆婚后一直不生，后来抱养了我母亲，外婆去世时我母亲才十一岁，外公再无子女，舅舅实际上是外公的唯一的小侄子，外公一生含辛茹苦，当爹当娘抚养母亲到成年。外公和舅舅舅母分开居住，我的出生给外公带来了极大喜悦，我家离外公家有二里半地，外公一有空闲就直奔我家，记得每次外公到来总是不常住，只吃过饭歇半晌就回去了。每当我熬外家时，外公就缩短下地的时间，抽出大半个时间在家陪我，给我做好吃的饭。外公厦屋柜子里有吃不完的点心，外公总是把它放在锅里蒸热给我吃，热点心带着香味，软软的，好吃极了。外公家灶房里风箱上方的墙上有一个挂着的葫芦，里边有取不完的核桃，外公下地时就取下葫芦，从里边抓一把核桃给我让我当小食品慢慢吃，外公下地回来就给我做胡萝卜炖粉条，好吃极了。

    外家有慈祥朴实的舅母。亲舅母我压根就没见过，我记事时起，就记得人称舅母“姚婆子”，我不知道什么意思，母亲曾警告我谁都可以喊，唯独我不可以，我从母亲的警告中察觉“姚婆子”绝对不是什么好称呼，再说舅母待我不错，我也就从来没喊过“姚婆子”。舅母个子不高，体型微胖，中等小脚，舅母不常下地，她整天总是在灶膛的烟雾间穿梭。我们姊妹几个每次疯够了，一进院门总有好吃的等着，有时是刚出锅的蒸红薯，有时是热腾腾的熬南瓜，也可能是香喷喷的菜疙瘩……在几个表姊妹中除了表妹我就是最小的，不管玩耍，还是吃喝表姐表哥总是会让着我，尽我吃，尽我喝，有时候表姐表哥还会端着碗轮流喂我吃饭，宠着的感觉让人永远难忘。

 外家屋后有一颗高大的沙果树。每次外公下地后，我们几个就围着沙果树转，沙果树就长在外公的屋后，是一颗邻居的沙果树。沙果树枝叶茂盛，虽说树干不是很直但树枝非常高大，不要说我和表妹爬不上去，就是表哥在我们的帮忙下也是多次失败，大大的沙果隐藏在枝叶间，在风中碰撞着，非常诱人。后来不知是谁想了一个办法，从磨坊的小门上爬上外公厦屋的屋檐，再从厦屋前檐慢慢爬过屋顶就可以到达后檐，站在后檐的瓦片上就可以摘到发红的沙果了。接连几天，我们几个就是在大人外出干活时偷偷爬上屋顶，尽情的吃着沙果，吃剩的果核扔的到处都是，外公发现后，把我一个人关在厦屋内，不准外出，不准我和表姊妹玩耍，第二天外公就急匆匆地把我送回了家，直到现在我也搞不清，外公是嫌我们糟蹋邻家的沙果，还是害怕我们上房出事情。

……

外家啊，我离开的太久了，表姐一个个都出嫁了，表哥结婚了，外公走了，舅舅走了，舅母也走了。

……

 暑假刚放，正是不冷不热的时间，正是沙果成熟的季节，我走进外家。外家的楼门又窄又小，院墙已经破败不堪，表哥外出打工去了，表嫂和孩子在上房屋里看电视，既熟悉又陌生厦屋没动，屋顶几经翻修，屋前的杏树只剩下一些稀疏的叶子，屋后的沙果树早不见了踪影，院子内鸡粪一坨一坨的满地都是，就是不知道鸡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