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学校的大型义卖活动结束后，我足足站在那里发了好几分钟的楞……

是时代变化太快，还是我的思想落伍了？抑或是两者兼而有之？收银员晓露美滋滋地点着手里花花绿绿的一把钞票，红色票面的还居多，一副土豪的样子。两个小时不到一千五百多元的销售额，看来今年义卖会的善款捐赠冠军又是我们班了。不过，与以往活动不同的是，这次义卖给我带来的不是大获成功的兴奋，而是发现学生的智慧远远超越老班的创意之后的成就感。我真的要感慨了——看来以后将不是“我带学生做生意”而是要“学生教我做生意”了……

数钱笑得嘴都合不拢……

学校的通知半个月前就下发了，我班学生非常积极也非常慷慨，捐赠的义卖品不仅量大，而且质量也都非常好，这一点让我很欣慰。不过，与孩子们在小学初中经历过的义卖会有所不同的是，进入高中后，此类活动的意义会有些拓展。在此前的《我带学生做生意》系列文章中我曾详细说明，高中的每一次义卖活动不仅是献爱心，还要通过活动锻炼学生的能力，对“买卖经营”活动有切身的体会，为将来的自主创业打一点基础。

这次活动自然也不例外。我向全班同学和家长反复说了这个意图，不仅在自己家里翻翻拣拣，找出富裕物品拿来出售，还希望大家开动脑筋，组织进货，在生意场上小试牛刀，看看自己的创业能力如何，我也想借此机会看看我们班同学有没有经商的头脑。这个想法还真得到了不少人的响应，有些人已悄悄地网购了不少东西，准备义卖会上一显身手。

以前几次义卖活动都是我带着学生去进货，大多卖得很火的特色商品还是我个人的创意，学生起辅助作用。虽然效果都还不错，但我依然非常遗憾，学生还是没有超越老师的智慧。而这一次我决定彻底放手，完全让学生自己做，连活动程序和任务清单都交给团支部书记设计与布置。事实证明，每当我们大胆放手，学生有了充分施展的舞台之后，他们往往都能给人带来惊喜。

很奇怪的是，有两拨学生分别到我这里来汇报他们的义卖想法，创意居然是一模一样的。就这个创意，把我和我的同事们都雷到了——他们要卖瓶子！

就是那种普通的玻璃瓶，350mL容量，形状也就那么两三种，圆柱状或锥形的，小口，带一个软木塞，有全透明的，也有磨砂的。瓶子就是瓶子，除了瓶颈上一根丝带，什么装饰都没有。

我带学生做这么多回生意，未见过如此想法。要做好一桩生意，还是那两条不变法则：一、想办法把货卖出去；二、低进高出。卖瓶子能达到这个要求吗？

我问：瓶子多少钱一个？

学生答：网购批发两元一个。

问：准备怎么卖？

答：里面装点东西卖。

问：装什么？

这里出现了两组回答。

第一组：装一点饮料，冷热都可以，五颜六色就行。

问：成本多少？

答：瓶子加饮料，4元。

问：卖多少钱？

答：15元。

天哪！这些家伙比我黑多了。当然，爱心义卖为了筹措善款，可以不完全按照市场规律卖东西。不过，那也要卖得出去啊！15元一个破瓶子，里面加一点饮料，还是现场灌装的，又不值钱又不敢保证卫生，谁会去买啊？学生说会把瓶子洗干净，而且饮料都是超市的正规品牌，如雪碧什么的，就是分装一下，食品安全肯定可以保证。

“那也不行。这个瓶子看上去就不是装饮料的，谁会去买呢？”我和同事都是这个观点。

“老师，一定好卖的！”一些学生坚持。

但学生的意见也不完全一致，有的学生就说：“在我们学校卖东西还是要接地气，大家都很精，便宜的要好卖点……”

虽然有争执，大家还是决定试一试，我也想，就让他们在实战中锻炼一下，即使失败，也是一次难得的历练。这组学生欢天喜地地去了。

第二组。

学生听取了我们的意见，决定瓶子里不装饮料，放一些“海宝宝”（用水泡出来的一种彩色的小球，很漂亮）作为装饰。

而我，为了和他们卖的东西做一个对比，我决定让两个学生在旁边卖热果珍饮品，用一次性纸杯冲泡好，两元一杯，三元两杯。这个东西的成本大约是0.75元一杯，因为义卖时间正值隆冬，天气严寒，热饮应该非常畅销，我在《热卖寒冬》一文中曾经描述过它的销售盛况。

这样，三个类似的卖品同时上架，看一看哪家强。

其余义卖品，不再一一描述，这个故事主要就是说卖瓶子。

12月31日中午，大型献爱心义卖会如期开始。时间很紧，上午的课一结束，学生就赶到办公室加工他们的商品了。开箱、清洗、灌入饮料，一通穷忙。另一位同学则提前泡好了五颜六色的“海宝宝”，也装入瓶中。

两组一共进了六十个瓶子。我看着他们忙得热火朝天，摇了摇头，心想，这要是卖不掉可就砸手上了。这一堆瓶子，可咋卖啊！

操场上的摊位很快摆出来了，各种义卖品琳琅满目，第一批瓶子也端上了台面。学生开始吆喝，那个小嘴啊，可真是能说会道，但态度是非常强硬的：15元一瓶，爱买不买。做工好、质量好、运费高（其实是免运费的），物有所值……一副奸商的嘴脸。

我们班的摊位前围了一堆人在看。我不忍心看到东西卖不出去打击孩子们的热情，于是借口烧开水，回了一趟办公室。办公室里还有几个孩子在流水作业，往空瓶子里灌饮料，忙得不亦乐乎……

过了一会儿，我再次回到我们班的摊位，发现钱箱里居然出现了几张红色的大钞。再看学生一脸兴奋的样子，不停地吆喝、收钱、找零。看来生意不错啊！问问学生情况如何，学生答：卖得太好了！

晕死，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瓶子，成本4元，卖15元，近三倍的利润，谁疯了会买这玩意儿！

为了鼓励学生，我毅然加入了促销队伍，拿着话筒（移动音响再次发挥作用）开始做广告：“看一看瞧一瞧，本季最火的商品……”喊到这里，卡壳了，这个商品怎么说？瓶子？饮料？这四不像啊……想不出来，干脆跳过。“饮料好看又好喝，喝完后用瓶子干什么都可以，你可以养花、养鱼，可以做许愿瓶，可以做漂流瓶，可以做礼物，本年度最火的礼物——瓶子……”

抢购瓶子……

连我自己都好笑，学生就更乐了。但是，喊完再一想，有道理啊！正因为是个空瓶子，没有指定的用途，所以，你也可以认为它是万能的。这难道就是瓶子畅销的原因？——不同的人看到这个瓶子会联想到它的不同用途，所以，适应的人群就广了。

胡思乱想间，瓶子一个个卖出去，生产流水线的速度跟不上了，又调派人手，赶紧加工。

而另一边，装了“海宝宝”的瓶子虽然更好看，却不大卖得出去。这是为什么呢？

最惨的是卖热果珍饮品的，生意不好，门前冷落车马稀，很少有人问津。和另一边的热销形成鲜明的对比。这又是为什么呢？学生回我：太丑了……

这个回答意味深长……

廉价的热饮居然卖不出去，学生都不好意思拍照……

来不及细想，义卖搞得如火如荼，很快，第一组的瓶子买完了，他们突然发现还有第二组的瓶子没卖掉，于是又把第二组剩下的瓶子全部包圆儿了。最后饮料不够了，干脆买空瓶子，10元一个（这个利润更高）。

其他义卖品虽然也都在卖，但最抢眼的就是瓶子了，全校卖场里最火的也就是这个不起眼的瓶子了。六十个瓶子全部卖光，八百多元营收，成本二百多元。一个多小时义卖，一千五百多元，仅瓶子一项的销售就占了一大半，我们班再次毫无悬念地拿下义卖冠军。

孩子们乐疯了！而我却陷入沉思，回到了文章开始的问题，百思不得其解。而且事后我和几位教政治课的老师都探讨了这个现象，没有人能解释，为什么那么多学生会花15元买一个毫不起眼的瓶子。

但是，相信学生就对了。我回顾了以前卖过的所有东西，包括垫子、西瓜、扇子、热饮、台历，没有一样东西的利润如此之高，而且我绝不会想到会卖瓶子。唯一的解释是：学生最了解学生自己。这个阵地属于他们，当然就要把决定权还给他们。学生的消费观成人不懂，既然不懂，就应该相信学生。学生给我上了很好的一课，而且我认为这个案例甚至可以编入MBA课程中关于销售的教材。

我想了许多，唯一性、不可比性、关于瓶子多功能的遐想、可以在现场喝掉饮料喝完后又可以派很多用场、孩子们的消费观和我们不同……这些也许都是瓶子热销的原因，但是，总还是没有一个完美的解释。或许，做生意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吧——你永远搞不懂人们的心理。按常理推测，可能让一件商品卖得不错，但是不按常理出牌，却能取得辉煌的业绩。

我深深佩服我的学生，而且决定从此以后，让贤。

本年度义卖最绝的创意——卖瓶子，载入了史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