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造一间“润泽”的教室

——读佐藤学《静悄悄的革命》

孙德勤

“一方面，多数教育学专业的学者把教师的工作看得过于简单，更不用说教育行政人员、大众媒体的有关人士等行外一般人的看法了，他们认为教师工作谁都可以胜任。正因为有这样根深蒂固的看法，所以教师的工作意向不为人们所理解。……而另一方面，大多数教师误解了学生的愿望，学生需要的是‘能从容和平地、安心地学习的学校’，而不是‘一切都明确规定、热热闹闹的学校’。”佐藤学在《静悄悄的革命》一书的“结束语”中写下来这段作为常识却常被人不识的话。佐藤学是日本东京大学研究生院教育学研究科教授，日本著名教育专家。作为“付诸行动的研究者”，他每周去各地的学校访问，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养护学校等等，近20年来一直如此。他录制了大量的课堂教学视频，看过数不清的教室，与中国教育专家喜欢高度提炼和坐而论道不同，他认为：“可以说没有那一间教室和其他教室飘溢着完全相同的气息，有着完全相同的问题。”所以，“忽略教室的多样性和在其中发生的事情的固有性，仅一般性地议论教学是非常空洞而没有意义的。”

基于课堂和教学实际问题，是这本书的基调。

他谈到了日本很多教育现象，而这些和当下中国基础教育是如此的相同，比如，教育（内容、进度）的划一性和效率化，比如“闹哄哄（发言过度）”的小学教室和“静悄悄（拒绝发言）”的初中、高中教室。课堂上虚假主体的盛行。对于课堂的沉闷与枯燥，他一针见血地指出：“那些对枯燥无味的或者无意义的课题表现校级、毫无兴趣的学生不仅是自然的，也是健康的，教师应视之为理所当然的事，并且自身首先有必要来一番认真的反思。”他以稍带讽刺的口吻指出一些人误把学习当“坐”学习来组织。书中，他提出了“学习的三位一体论”：“所谓学习，是与作为教育内容的对象世界（物）的接触与对话，是与在此过程中发展的其他学生的或教师的认识的接触与对话，是与新的自我的接触与对话。学习是通过创造世界（认知的实践）、人际交往（交往的实践）和完善自我（自我内在的实践）这三种对话性实践而完成的。”据此，他提出了教室、课程和学校的改变之道。这里仅选和教学最紧密的“教室改变”略作介绍。

教室的风景应该是什么样的？“那些吵吵闹闹、发出怪声的教室；那些仅仅是白热化的发言竞争，学生表面活跃地不断叫着‘是的’、‘是的’，高高地举手的教室；那些空气沉闷、学生的身体坐得笔直笔直的教室……”这些都不是。佐藤学认为，“教学是充满活力的”。教室中充满活力的课堂教学，应该具备以下几个突出特点。

一、以“对应”为中心的教学

什么是对应，佐藤学以寒暄问候为例进行了说明。要让寒暄令对方听起来心情愉快，就需要传递出能与对方呼应的话语。比如打电话时的“喂、喂”，就是发话人在谋求与对方对应的话语。课堂之中，教也好、学也好，都应该以“对应”的应答性活动为中心来组织。否则，课堂教学就像精力充沛、干劲十足，却对周围的人或环境状况缺乏对应能力的人，往往显得滑稽可笑或者四处碰壁。

营造以“对应”为中心的教学，首先要求教师以倾听的姿态面对每一个学生。这里，佐藤学首先强调的是教师在课堂上和学生群体对话时，要做到与一个一个学生展开对话。我们在一直强调和关注着班级整体，殊不知，整体是由个体构成的，当个体从视野中消失的时候，整体已经就不存在了。“在对话的过程中，（教师）竭力以自己的身体语言和情感去与学生的身体动作和起伏的情感共振。能在有这样的教师的教室里学习的学生是非常幸福的。”

其次，教师要倾听学生的发言。什么样的倾听才具有“对应性”呢？佐藤学做了一个比喻。“好比是在和学生玩棒球投球练习。吧学生投过来的球准确地接住，投球的学生即便不对你说什么，他的心情也是很愉快的。学生投得很差的球或投偏了的球如果也能准确地接住的话，学生后来就会奋起投出更好的球来。这样的头球办的快感，应当是教师与学生互动的基础。”

图1 教学中的交往

第三，教师要“理解”学生的发言。人的话语有表层意思，还有其个人内在的逻辑判断、思维冲突和情感表达。如果教师的倾听没有理解学生话语背后的东西的话，就很难产生心领神会的感觉。所以，佐藤学认为，教师的倾听，要“听其发言中所包含着的心情、想法，与他们心心相印，从而产生‘啊，真不简单’，‘原来如此’，‘真有趣呀’等的共感共鸣。”

二、以“交往”为媒介的以学为中心的教学

教学作为基于一定培养目标的、由教师的教和学生的学相交互而形成的一种实践活动，其中包含着三个必须的要素：教师、学生和课程。这三者之间，主客体的地位和相互关系可以用图来表示（见图1）。教师选择或开发能体现培养目标的课程，学生选择、学习课程或者参与课程，在这两个过程中，“教学”活动并没有发生，只有当教师和学生之间展开“交往”时，真正的教学才发生。师生的交往活动构成了教学并成为了教学。可以说，在教学中，对交往的推崇亦是对自由探索的推崇，而“推崇自由探索的人所持的前提是，如果存在对立意见自由交换的机会，真理更有望被发现；相互交换意见的过程往往与结果同样重要。”[i]这无论予学生、教师、还是予社会发展之重要，都显而易见。结合佐藤学的“学习三位一体论”，三种对话性实践都以交往为媒介。所以，教学必须依赖对“交往”的预设和灵活组织。

 

佐藤学认为，“学生的学习乃是不断地从个体出发，有回归到个体的。”所以，构建以“学”为中心的教学，教师要处理好与每个学生的对应活动，同时处理好“与各种各样学生的想法、认识相互激荡回响的活动”。基于这样的认识，教师要在课堂教学中仔细观察每一个学生的学习状况和个性，以“量体裁衣”的态度提出具体的学习任务以诱发学习，形成良好的教师与学生个体的交往活动；同时，要让各种学生的看法和想象相互碰撞，像各种乐器的声音相互协调产生交响乐般的课堂教学，这就需要教师组织、处理好学生之间的相互交往。教师要努力创造相互学习的教室，佐藤学提出，教师要与学生息息相通——“与学生息息相通是组织相互学习的教师的基本功。息息相通在人际关系中乃比言语还要基本。”

为什么把这本书起名为《静悄悄的革命》，佐藤学说：目前的教育变革（改革、革命），不是在中央集权控制下的大一统的进行的，而是“根植于下层的民主主义的、以学校和社区为基地而进行的革命，是支持每个学生的多元化个性的革命，是促进教师的自主性和创造性的革命”。这里是不是可以理解成这样：萌生与一个个教室中的教育教学改变，才是变革中最具有生机的力量？那么，进行“静悄悄的革命”的那些教室，是一间什么样的教室呢？佐藤学在书中进行了这样的描述：这样的教室里，“大家安心地、轻松自如地构筑着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构筑着一种基本信赖的关系……”佐藤学称其为“润泽的教室”：“润泽”表示的是湿润程度，这里它表示了那种安心的、无拘无束的、轻柔湿润肌肤的感觉。“润泽的教室”给人的感觉是教室里的每个人的呼吸和其节律都是那么的柔和。